舌尖上的母语:我不会说母语了怎么办

午餐时间到了,我的同事叫我把想要点的外卖写下来。当时我在中国天津做暑期英语老师,在中国期间,我很想尝试一下很受学生欢迎的盒饭。我记得我挣扎着擦了好几遍草稿,最后不得不承认我忘了怎么写中文的“盒子”。

自从我们全家从中国移民到加拿大以后,这种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作为一个九岁的孩子,我练习书法、背诵诗歌,并且很喜欢中国文学课。如果我能遇到之前的自己,我可能无法在中文技能方面超过她。这种经历引起了很多能够理解用他们的第一语言写成的文本,但是在口语和写作方面有困难的双语者的共鸣。

埃塞克斯大学(University of Essex)的研究者认为,一个健康的双语成年人的语言减退根本上来源于大脑中两种语言之间的竞争。尽管两种语言都是活跃的,但最终会有一种占主导地位。此外,对母语的持续抑制可以使回想(母语)的词汇和语法变得困难,因为大脑用第二语言中的词汇替代了(母语中的)这些词汇。

年龄是导致母语水平下降的最大的原因之一。在青春期——通常被认为是巩固语言技能的关键时期,之前移民的儿童是最容易发生第一语言减退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习得母语。由于脑部发育的可塑性,语言观念的儿童从第一语言中学到的语言概念并不能永久存储。一种新习得的第二语言长期抑制第一语言,会导致(第一)语言的逐渐丧失。

另一方面,第一语言减退现象不易发生在度过了语言关键期的青少年身上,但是用于检索语言的访问途径会受到第二语言的影响。例如,词汇和语法的替换是可能发生的,但是基本原则保持不变。

与普遍观点相反,与母语文化的移民群体长期接触并不能防止语言减退。事实上,这可能会使说话者更容易受到干扰。法国的一项关于是否与移民社区孤立或持续联系的研究发现,经常在两种语言之间切换并且一起激活语言最终会导致母语的减退。

人的大脑在使用一种语言的时候是不能完全免受第二种语言影响的,这就导致了两种语言中不同概念的互相干扰。这种缓慢的退化就体现在重组的句式结构和语法上。

发现自己不再精通母语会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像许多其他移民一样,初来加拿大的我经历了文化冲击,我希望能和身边的同龄人一样熟练地说英语。接受吸收新文化的期望足以盖过维持母语水平的想法,因此,有些孩子甚至因为害怕社会排斥的感觉而感到羞愧。最终,这些想法变成了一种天生的想要遗忘母语的欲望,而这不免会对保持母语的水平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关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或之后,移民到美国的犹太裔德国人的德语水平的一项研究发现,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未受影响的移民的德语水平相比,他们的语法和词汇大幅度减少。

一些典型的语言学因素,如年龄和语言接触,对语言减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犹太裔德国人经受的残酷的起诉控告和被美国社会接受的愿望导致了他们逐渐疏远了德国文化,也从而淡忘了德语。

恰恰是因为语言和文化与身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因素给移民,尤其是我们这一代移民造成了巨大的问题。究竟该如何找回遗失的语言?首先,一定的语言接触是必要的—但又不要太多—这样才能防止语言间的干扰。短期高强度的文化接触是最理想的,尤其是当在自己本身的国家体验这种文化接触的时候。

有一份案例研究表明即便是仅仅重回自己的国家待上十天与普通的周末语言学校相比,也足够提供更有效的母语激活和语言表达产出。

双语(bilingualism)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一个概念——它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从一种语言占主导到两种语言并存共繁的一个谱系。语言是有流动性的,可以随着我们的环境不断改变。

在从天津飞回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Toronto Pearson In­ternational Airport)的航班上,坐在我身边的男人问我能否帮他把入境卡翻译成中文,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出国。他又接着询问我在加拿大可能遇见的文化差异都有什么。我意识到,撇开我的语言减退不说,这也许是会说双语最大的好处——拥有联结两个种文化的能力。


翻译/Translate: 谢旻怡/Minyi Xie, 侯嘉炜/Jiawei Hou

校对/Proof: 陈沐瑶/Muyao Chen

终校/Final Read: 刘卓颖/Zhuoying Liu